有關老人的新聞近日又成了媒體聚焦的熱點。在江蘇,大媽們為了晚上跳舞,占據小區空地,在此停留的車輛都被貼上紙條;在吉林,一位82歲的老人因為公交車沒進站點讓他多走了貸款路,竟把司機罵暈了過去;在汕頭,兩名高三學生扶起了騎電動車摔倒的老人,反而被老人誣陷訛詐,報警後才獲清白……有網絡媒體將之集納為專題並炮製一話題——中國的老人是不是“變壞”了?
  觀察員
  □周東飛
  (《瀟湘晨報情趣用品》評論員)
  □陳 方
  (本報評論員)
  □李妍
  (《重慶日報情趣用品》評論員)
  □馬想斌
  (系統傢俱《華商報》評論員)
  不同場景里不辦公室出租同的老人
  馬想斌:這兩天媒體報道的“西安老人跟姑娘搶座位,坐姑娘腿上”,其實是個假新聞。當時第一眼看過去,就覺得記者太不負責了,只根據微博寫稿子,不靠譜。但我要說的是,這種事還真發生過。
  之前在成都陪同事出去採訪,有老人和姑娘搶座位,坐在了姑娘腿上,後來鬧到派出所,經警察調解才解決。
  還有一次,我採訪完回報社寫稿,等了半個小時,等來一輛公交車,人擠得滿滿的。我從後門往上擠,前腳剛踏上車,後面有人生拉硬拽把我拉了下來。回頭一看,是一位滿頭銀髮的老太太。老太太來了一句,年輕人還跟我們擠公交車嗎?我說,您老能擠上去嗎?看了半天,覺得她也擠得好辛苦,我說,我打車,要是順路拉您一程。結果老太太邊擠車邊說,你是不是因為沒擠上車,想騙我下來。
  李妍:我經常乘坐公交,這一點,我的觀感和想斌不一樣。乘坐公交,的確有一部分人不會給老人讓座,但是老人強迫年輕人讓座的,我還真沒見過。有些老人甚至會婉拒年輕人的讓座,說過幾個站就到了。至少我看到的一些場景中,年輕人尊重善待老人,老年人也體諒年輕人的,還真不少。
  但廣場舞事件我卻另有一番感受。我有位鄰居,三天兩頭就在小區QQ群里吐槽,說有一群老太太每天都在她樓下跳舞,吵得她和家裡的小孩日夜不能安生,但是跟老太太們交涉多次,無果。最後她家裡人只有用斧頭把樓下的插座砸爛了。砸爛之後,這群老太太又把它修複了,然後廣場舞繼續。
  兩種不同的場景,我們看到的似乎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老人,我就在想,這究竟是老人的問題,還是我們秩序規則出了問題?
  周東飛:我也說說我的生活感受吧。我住一個老小區,沒地下車庫,所以稍微有點空地,早被車給占了。大媽們因此也就沒機會在小區里一展舞姿。
  但是,離小區遠點的地方有一個廣場,廣場上有兩夥跳舞的,那音樂就有點競爭的意思了,讓人聽了覺得吵鬧。住在附近的人,應該很有意見吧?
  我也沒在公交上看到過讓座的糾紛,倒是年輕人給老人讓座是很常見的事情。如果一個老人上來,沒人讓座,我會覺得挺尷尬的。
  “老人變壞”成功營銷了冷凍的新聞
  李妍:看來,從我們自己親身感受看,我們遇到的老人並沒“變壞”啊。
  陳方:偶發的事叫個案,普遍發生了就是現象。但別忘了媒體有個特長,就是喜歡“合併同類項”,而且善於捕捉某一個時段內爆發的同類新聞。最近這一系列老人的負面新聞,汕頭、江蘇、吉林,從南到北都囊括了。這種情況自然會引發輿論驚呼:哎呀,中國的老人這是怎麼了?
  這次,老人的負面新聞為何會火起來?東飛和我商量選題時,東飛說可以做這個“現象”啊,我當時都覺得沒意思,不就是普通的社會新聞嗎。可東飛說,有家網絡媒體概括的核心是“老人變壞還是壞人變老”,當老人和“壞人”聯繫到一起的時候,我的興奮點一下子就來了。可以說,這一輪對老人關註的熱情空前高漲,絕對和“壞人”這個詞有關係。我感覺,正是因為有網媒提煉了“老人變壞還是壞人變老”這樣的疑問,一下子把我們冷凍起來的社會新聞,成功地營銷了出去。
  李妍:同意陳方的看法。現實生活中確實有一些有關老人的極端個案,但這畢竟很難代表一個群體的特征。不過,新聞媒體追求所謂新聞傳播性、新聞爆點的特點也決定了,能被媒體報道的,大多是一些典型個案。但我認為,即便是作為普遍現象的廣場舞問題,依然跟老人這個群體的道德素質關係不大,根本還是整個社會如何建立規則與秩序的問題。
  周東飛:我的看法跟大家一致。強者恆強,弱者恆弱,這是馬太效應。在輿論傳播中也有類似的效應,什麼熱點熱,它就更加容易引起關註,同類事件就更加容易被報道出來。
  西安的那起公交車讓座糾紛的新聞,你們說是假新聞。考察一下它的出爐過程,可能不難發現,它是被之前的類似新聞所“激發”出來的。也許這樣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,但是媒體的興奮點不在這個上面,它們也就沒能成為新聞。
  顯化的老人問題與“壞”無關
  馬想斌:三位說的都沒錯,但我想,這些“個案”真的就不能連成一線嗎?這也未必。老齡化社會到來,與老人有關的新聞自然而然就“顯化”了。“老人變壞”,根據我們上面的觀察,總結得有點嚴重了,但一種現象,老人被社會所吐槽,也是存在的。既然如此,我們就有必要問問,為什麼?有網媒說了,不是老人變壞了,而是壞人變老了。老實說,初見這個觀點,讓我覺得耳目一新,各位怎麼看?
  陳方:說實話,看到“老人變壞”時我還明白是什麼意思,但看到後半句“壞人變老”,我一下子懵了。這裡的“壞人”到底指的誰?是那些跟年輕人搶座的老人?還是那些跳廣場舞的大媽?我沒反應過來。難道在一些輿論眼裡,這些存在問題的老人,他們年輕時的行為規則和習慣,和現在是一樣的,只是年輕時各種陋習凸顯不厲害,年紀大了,和周圍有公共意識的青年一代相比,他們變糟了?
  李妍:老人變壞,應該說的是老人隨著時代發展,染上了社會的壞習氣;壞人變老,說的是這個群體在過去就不遵章守紀,等年紀大了毛病就更加凸顯。可是這兩點,我都不能同意,因為這兩點指向的都是老人這一群體的道德問題,而非具體特殊個例。無論是老人變壞還是壞人變老,其實都是在給老人這個群體貼道德敗壞的標簽,這是典型的偏見。
  陳方:我不是特別贊成什麼事情都要找社會原因的這種方法論。比如,我們動不動就要反思社會虧欠個人的。但是,具體在老人形象這個問題的探討上,有一點我還是認同的——— 什麼樣的環境影響什麼樣的修為。
  比如我爸我媽,以前趕火車,他們一定早早出發,到了火車站離火車進站還有一個多小時呢。可他們生怕趕不上趟。後來我分析,這裡面有個人性格因素,是不是也有和時代背景相關的因素呢?我媽是1952年出生的,我爸是1949年出生,他們這一代人好像“怕”慣了,生怕被丟掉,所以凡事都要往前趕。
  他們都是工人,經歷過國企改革,經歷過待崗,下崗。矯情一點說,他們算是成長匱乏的一代。物欲匱乏,精神匱乏,所以,修為上也可能匱乏。比如,排隊,他們總喜歡排到前邊,生怕排在後面就沒機會了。
  周東飛:“壞人變老”,這個觀點之所以讓我覺得新鮮,很大程度上是對這個方法論有點驚異。我們分析“老人變壞”這個話題,一般會想到老人和年輕人的不同,是在一個切麵上考慮問題。但是,“壞人變老”則是從縱向深度上來考慮問題,說的是“那個時代”的人現在成了老人,“那個時代”的種種印跡也都帶到了今天。這是一種新鮮的解釋問題的方式。但這種解釋是否合理和科學?那倒未必。
  一個小小的例子,就算有的老人會在公交車上搶座,但他們一般不會在銀行插隊。為什麼?因為銀行服務引入了叫號機制,不用你排隊,它給每個人按照先後到來的順序排了號,只有叫到你,你才能辦理相關業務。有形的隊伍沒有了,你到哪裡去插隊?
  被權威化了的優越感滋生為老不尊
  馬想斌:這一代老人身上,當然會有很多時代印記,但這遠遠不是一個“壞人變老”就能概括的。我同樣也覺得,我們不必否認有“老人不尊”的現象存在,這裡面的因緣到底是什麼呢?
  陳方:簡單說,有些老人為老不尊,是因為有“優越感”吧———我歲數在這擺著呢,你們年輕人必須尊重我。尊老愛幼是我們的傳統美德,也是做人的基本倫理道德,有這個標準在這兒放著,一些為老不尊的老人就會有種天然的優越感。只是他們忘了,如果自己“不尊”,別人又如何尊重你呢?
  馬想斌:延伸一下陳方說的老年人的優越感問題。老人的優越感還來自於,權威。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並沒有發生徹底改變的社會裡,在一定程度上,年長就意味著是權威。但令人擔心的是,個別的為老不尊,經媒體報道後,以一種現象呈現給社會後,會不會影響整個老年社會呢?
  周東飛:我簡單地陳述一下自己的看法:老人的“不尊”現象,我個人覺得是三個層次因素疊加的結果。
  第一個層次,是有些老人內心殘存的錯誤理念。就像大家上面分析的那樣,覺得自己年紀大就天然有理,有道德的優勢等等。第二個層次,是一般這種衝突都發生在合適的心理場景中。比方說,廣場大媽之所以顯得強勢,是因為她們“抱團取暖”,自認為人多力量大;公交老人教訓年輕人,甚至覺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。第三個層次,是不健全的社會機制放任了這種結果。比如,廣場上的糾紛,其實只要有第三方及時參與進來調解,一般不會鬧到要動刀動槍的地步。
  “中國式代際批評”不是好習慣
  李妍:不管怎麼樣,給老人貼“壞人”標簽還是很不應該的。其實,我總覺得,這次面對老人群體的貼標簽行動,只是眾多歧視和誤解之一。比方說,我們前幾年不也曾對所謂80後90後的表現痛心疾首嗎?
  陳方:因為貼上了“壞老人”的標簽,對老人形象問題的關註,輿論釋放了更多的熱情,這是好事。但是,“壞老人”這個標簽,還是讓人感覺脊背發涼。你想啊,我們都會老,等我們老了,下一代人稱呼我們“壞老人”,我們是什麼感覺?
  還有一點,剛纔李妍也提到了,在中國一代人喜歡評價另一代人。當年70後80後被上一代人評說,各種各樣的標簽都有。那時候70後80後還沒有話語權,現在反過來了,70後80後們都成為了社會中堅,他們的話語權越來越強,當年擁有話語權的群體逐漸老去,被評說過的這一代人,又開始去評判曾經評判過他們的那一代人。這個現象很有意思。之所以“壞老人”能產生一定影響力,這和話語權的博弈還是很有關係的。
  李妍:遠離偏見,首先就要遠離貼標簽;遠離偏見,就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,而不是把問題推給一個群體,隨便把標簽和問題貼到一個群體身上,不僅無助於解決問題,也會進一步加劇不同人群之間的分歧分裂與對立。
  周東飛:我們聊天的這天是11月21日,也是世界問候日。問候的本意,就是對話、溝通、瞭解、寬容。
  老年人和年輕人,原本應當相互體恤,共同面對風雨,共同分享生活的溫馨。但是,我們常看到的卻是不同人群之間的攻訐與污名。當年輕人成為事實上的強勢人群時,我們尤其應警惕自己的話語權力。我們熟悉網絡,所以能在網絡上作出“老人變壞,壞人變人”的驚人之論,但老人們幾乎無還手之力。
  馬想斌:老人群體的道德狀況如何,不應以幾個極端事件來作為評判標準,要真正地瞭解和掌握這個群體的所思所想,然後才能作出判斷。如果沒有做到這一點,就急忙去指責,去批判,那隻能說是一種不負責任的發泄。所以,不要輕易下結論,給被批評者尊嚴,也是給自己尊嚴。
  “敬老”始於善意建設而非冷血批評
  陳方:批評,或者去評判別人,這是很容易的事。但是我們往往忽視批評的資格問題,總是強調批評的權利。年輕人當然有批評老年人的權利,但是,在批評之前,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反躬自省一下?如果我們老了,我們會不會做得比他們好?或者說,是不是因為我們做得不夠好,他們才變成了我們眼中所謂的“壞老人”?
  李妍:現在這個社會,越來越不容易達成共識,批評者總認為自己有理,而拒絕去傾聽被批評者的說道。所以這導致了人們越來越喜歡簡單地給別人扣帽子,而拒絕去傾聽、溝通、融合與和解。
  還說廣場舞,老人早睡早起,年輕人晚睡晚起,導致他們在廣場舞事件中似乎有不可調和的矛盾。其實這個看似因生活習慣不同導致的矛盾,只需要建立一條規則底線,就可以解決掉,廣州現在不是已經規定對公園噪音四限了嗎?跳舞可以,但不能擾民,這應該是社會公共秩序建立的規則底線。把這些規則條款劃好,不同人群即便習慣、認知各不相同,也完全可以和平共處。
  馬想斌:同意。如果有人給老年人讓座,老年人是否還會跟女孩搶座以至於坐在女孩腿上?如果小區給老年人提供較寬敞的活動空間,或市政部門多建一些公園,多留一些空地,老年人是否還願意在小區里跳舞,吵醒正在睡覺的孩子?我們這個社會,需要規則,需要共識,當然更需要道德,但規則與共識的建立,不是簡單批評就能完成的。
  所以,我更希望,人們在換位思考之後,在批評個案之後,做一個建設者。
  周東飛:要解決問題,有一個規則補課的問題,也有一個如何落實現有規則的問題。
  漫畫/勾犇
  (原標題:老人“變壞”?聳人聽聞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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